凰劫铸骨
被无形力量牵引着漂浮在夜枭身后,虞烬艰难地抵抗着体内魔气与残存灵力冲突带来的撕裂剧痛,同时竭力捕捉着玉铃铛碎片引导的那一丝“驯化”魔气,小心翼翼地淬炼着残破的经脉。每一次引导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,痛苦万分,却也让她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。
随着距离拉近,永烬城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。
城墙并非砖石垒砌,而是由整块整块燃烧着幽蓝色魔焰的漆黑巨石构成,巨石表面布满天然的、如同血管般虬结凸起的暗红纹路,仿佛整座城都是活着的巨兽。
巨大的城门洞开,宛如巨兽吞噬万物的咽喉,门洞上方悬挂着不知名巨兽的嶙峋头骨,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跳跃的幽蓝火焰,散发着冰冷而嗜血的气息。
城门两侧,矗立着两排身披黑铁重甲、气息凶悍的守卫。他们身形高大,裸露的皮肤上烙印着复杂的魔纹,眼神冷漠锐利,如同看待死物般扫视着进出城门的稀稀拉拉的身影。那些身影大多形貌狰狞,散发着浓郁的魔气与血腥味,彼此间也充斥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恶意。
夜枭那沉默而高大的身影甫一出现,城门附近所有的喧嚣瞬间凝固!
无论是凶悍的魔修还是狰狞的魔兽,在感受到夜枭身上那如同极地寒渊般冰冷纯粹的杀戮气息时,无不噤若寒蝉,本能地低下头颅,向后退避,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。恐惧如同实质的瘟疫,在空气中蔓延。无人敢直视那张狰狞的鬼面。
夜枭视若无睹,步伐没有丝毫停顿,径直走向城门。
虞烬被牵引着紧随其后,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冰冷、探究、充满贪婪与恶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她残破的圣女白袍、虚弱的气息、以及那张即便沾染血污也难掩清丽轮廓的脸庞,在这魔域都城,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,吸引着无数嗜血的飞蛾。
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城门洞时,两名守卫队长模样的魔修交换了一个眼神,其中一人身形一动,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夜枭侧前方的路径上。他身材精瘦,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,眼神阴鸷,代号“骸骨”;另一人则体型魁梧如铁塔,气息沉重,代号“煞风”。
“夜枭大人!”骸骨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恭敬,却又透出几分试探,“您身后这位……气息驳杂,灵力未绝,似乎并非我永夜境子民?不知是何处擒获的仙域探子?按魔都律令,凡域外生灵入城,需经‘蚀骨卫’盘查登记,以防……”
他的话未说完,夜枭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,只是那覆盖着玄铁甲胄的手指,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
嗡!
一道无形的、带着绝对零度般冰冷杀意的气劲,如同瞬移般,狠狠撞在骸骨胸前!
“噗——!”骸骨如遭太古魔山撞击,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,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,重重砸在燃烧着魔焰的城墙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!他胸前的重甲深深凹陷下去,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,气息瞬间萎靡下去,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。
煞风魁梧的身体瞬间僵住,额头冷汗涔涔,刚刚踏出的半步硬生生收了回来,头颅几乎垂到了胸口,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。
夜枭依旧沉默,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他带着虞烬,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死寂的城门洞,将外面凝固的恐惧和城门口瘫软的骸骨抛在身后。
城门洞内幽深漫长,墙壁上幽蓝的魔焰无声燃烧,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。空气更加沉闷,弥漫着一种陈年血锈混合着硫磺的、令人作呕的味道,还夹杂着无数绝望哀嚎后残留的怨念。
「这就是魔域……力量为尊,生杀予夺,只在一念之间……」虞烬心中凛然。夜枭的冷酷与强大,给她上了进入魔都的第一课。
穿过城门,眼前豁然开朗,却并非繁华街市。
永烬城内部,景象比城外更加压抑和扭曲!
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无数层级,由粗大冰冷的黑铁锁链连接的悬空栈道纵横交错,如同巨兽的血管筋络。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,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低吼和锁链拖曳的巨响。
建筑并非整齐排列,而是如同从地底生长出的、形态怪异的黑色结晶簇,棱角尖锐,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能量脉络。巨大的、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熔炉如同城市的脉搏,分布各处,喷吐着灼热的气浪和浓烟。
空气中弥漫着永恒不变的硫磺味、血腥味,还有金属熔炼的刺鼻气息。街道上行走的魔修形色各异,气息凶戾,彼此间充斥着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法则。低阶魔物被铁链拴着,如同牲畜般被驱赶。争斗与杀戮在阴暗的角落时刻上演,失败者往往瞬间就被分食殆尽,只留下刺耳的咀嚼声和浓重的血腥。
这里没有秩序,只有更深沉的混乱;没有光明,只有永恒的压抑。
夜枭带着虞烬,并未走向那些混乱的街区,而是沿着一条悬空的、守卫森严的黑铁栈道,朝着城市中心最高耸、最庞大、也最压抑的那座如同倒悬山峰般的黑色宫殿群走去——魔尊玄羲的居所,永烬魔宫。
越靠近魔宫,空气中弥漫的威压就越发沉重。那是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、掌控生死轮回的恐怖意志,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,让所有生灵本能地感到渺小和臣服。虞烬胸口的玉铃铛碎片,在这股威压下,竟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,仿佛在呼应着什么。
就在他们踏上通往魔宫主殿的最后一段宽阔黑石阶梯时,一个身影如同幽魂般,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阶梯的尽头。
那人身形高挑瘦削,裹在一件宽大的、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斗篷里,兜帽压得很低,只露出一个弧度优美的、略显苍白的下颌。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外泄,却给人一种仿佛不存在于此方空间的虚无感,又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隐秘。
情报总管,幽瞳。
他静静地站在那里,仿佛早已等候多时。兜帽下,似乎有两道无形的目光,穿透了空间的阻隔,落在了被夜枭力量牵引着的虞烬身上。
那目光并非审视,也非好奇,更像是在…确认?或者说,是某种早已预知的“观测”?
夜枭在幽瞳面前停下脚步,沉默如山。
幽瞳微微侧身,让开通往巍峨魔宫巨门的路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抬起一只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,掌心向上,虚托着一个悬浮的、由无数细密符文构成的透明水晶球。
水晶球内部光影流转,隐约可见一些破碎的画面:血阵、坠落的残影、嘶风兽的碎块…最后,画面定格在虞烬此刻狼狈而警惕的面容上,以及她胸前那微微散发异样波动的区域。
“气息驳杂,仙骨离体,神魂受创,本源濒危……”幽瞳的声音响起,如同冰泉滴落玉盘,清晰、平静,不带丝毫情绪,却仿佛直接洞穿了虞烬所有的秘密,“然,魂火未熄,有异宝护持…更引动‘渊烬’核心微澜……”他的目光似乎穿透斗篷,落在了虞烬紧攥的手心(玉铃铛碎片所在)。
“尊上已知。”幽瞳收回水晶球,声音依旧平淡无波,“‘焚骨窟’已备下。夜枭,带她过去。”
夜枭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,那股牵引虞烬的力量再次加强,带着她绕过幽瞳,朝着魔宫侧面一条通往地下深渊、散发着灼热硫磺气息和隐隐哀嚎声的幽暗通道走去。
幽瞳站在原地,兜帽下的目光似乎追随着虞烬消失的方向,片刻后,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,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原地。
「焚骨窟……」虞烬咀嚼着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名字,心不断下沉。那灼热的气息和哀嚎,无不预示着前方是比血阵更加恐怖的熔炉。
夜枭的沉默,幽瞳的洞悉,还有那无处不在、令人窒息的魔尊威压……都让她明白,踏入这座魔宫,她便彻底失去了对命运的掌控。
她只能被动地漂浮着,被夜枭带入那通往地底深渊、火光隐现的幽暗通道。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硫磺和焦糊味扑面而来,通道深处,隐隐传来沉重的铁锤敲击声和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,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,正张开了它的熔岩之口。
未知的炼狱,就在前方。
……
与此同时,永烬城,一处由扭曲黑晶构筑、内部流淌着暗红色熔岩的庞大建筑内。
这里是熔岩城城主焱姬的府邸。
焱姬慵懒地斜靠在一张巨大的、由某种暗红晶石雕琢而成的王座上。她身着一袭火红如焰的纱裙,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,裸露的肌肤白皙胜雪,与周围暗红的熔岩形成强烈对比。她容貌妖娆妩媚,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,风情万种,却又在深处隐藏着毒蛇般的冰冷与算计。
一名气息阴冷的魔修正跪伏在地,低声汇报着城门处发生的一幕:夜枭归来,带回一个气息虚弱的仙域女子,骸骨阻拦被重创…
“哦?仙域女子?”焱姬涂着鲜红豆蔻的指尖,轻轻敲击着晶石扶手,发出清脆的声响,眼中闪过一丝兴味,“能让夜枭那条只认主人的疯狗亲自带回来,还触动了幽瞳那个‘全知之眼’……有趣。”她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,“查清楚那女人的来历了吗?”
“禀城主,暂时……还没有确切消息。不过……”跪伏的魔修迟疑了一下,“有从‘醉生楼’传来的零星消息,说修真界天阙宗最近在疯狂追捕一个叛逃的圣女,似乎……跳进了魔渊屏障…”
“天阙宗……圣女?”焱姬眼中的兴味更浓,如同发现了新玩具,“跳入魔渊屏障还能活下来?还被夜枭带进了魔宫?”她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如同银铃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看来,我们这位尊上大人,沉寂了这么久,终于又有了点新乐子?还是说……那女人身上,藏着什么连尊上都感兴趣的秘密?”
她站起身,火红的纱裙如同流动的火焰,款款走到巨大的熔岩池边,俯视着下方翻滚的暗红岩浆。
“盯着点魔宫那边的动静,特别是‘焚骨窟’。”焱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另外,把消息透一点给‘血屠’那个莽夫。就说……尊上从仙域得了个宝贝,或许能帮他解决‘魔渊之乱’的麻烦?呵……”她嘴角的弧度越发妖异,“这永烬城的水,是时候该搅得更浑一点了。”
“是!城主!”魔修领命,身影悄然退入阴影。
焱姬看着翻涌的熔岩,眼神幽深难测。
「玄羲……无论你想做什么,这潭水,我焱姬…都要分一杯羹!」
……
焚骨窟入口。
灼热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墙壁,混合着硫磺、焦糊和一种奇异的骨粉味道,冲击着虞烬的感官。通道深处传来的敲打与哀嚎声更加清晰,如同地狱的挽歌。
夜枭在入口处停下脚步,那股牵引虞烬的力量骤然消失。
噗通!
虞烬重重摔落在滚烫的黑石地面上,剧痛让她蜷缩起来,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。
夜枭冰冷的眸光扫过她,毫无波澜,只是对着通道深处,用那仿佛金铁摩擦的冰冷声音,吐出两个毫无感情的字:
“人,到。”
话音落下,一个佝偻、枯瘦、浑身散发着浓烈硫磺与血腥气的身影,如同鬼魅般从灼热通道的阴影里走了出来。
那人穿着一件油腻发亮的破旧皮围裙,裸露的干瘦手臂上布满了被高温灼烧和利器划伤的疤痕。他头发稀疏花白,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,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,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,充满了狂躁与不耐烦,仿佛两团燃烧的鬼火。
铸骨师,焚骨老魔!
他浑浊锐利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,瞬间刺在蜷缩在地的虞烬身上,上下扫视,尤其是在她仙骨剥离的位置和胸前(玉铃铛碎片所在)停留片刻。随即,他布满疤痕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、如同恶鬼般的笑容,露出焦黄的牙齿。
“桀桀桀……仙骨被活抽了大半?灵力枯竭,经脉寸断?还带着一身讨人厌的灵气和魔气冲突?好!好一具破破烂烂的‘材料’!”他的声音嘶哑难听,如同砂纸摩擦铁锈,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……残忍的探究,“夜枭小子,告诉尊上,这‘炉渣’……老魔我收下了!能不能炼出点东西来……嘿嘿,看她的造化!”
他伸出枯瘦如同鸡爪、指甲缝里满是黑垢的手,一股强大而粗暴的吸力瞬间笼罩虞烬,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向那散发着无尽灼热与痛苦的通道深处!
夜枭对此毫无反应,仿佛完成了任务,转身,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通往魔宫上层的阴影中。
虞烬被那股力量粗暴地拖曳着,身体摩擦着滚烫的地面,带来新的灼痛。焚骨老魔那如同看待死物般的目光和“炉渣”的称呼,让她心底发寒。
焚骨窟的大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,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亮。眼前,只剩下通道深处跳跃的、映照着无数扭曲阴影的暗红火光,以及焚骨老魔那佝偻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背影。
灼热、痛苦、绝望的气息,如同粘稠的液体,将她彻底淹没。
「玄羲……这就是你要的‘不是交易’?」虞烬在剧痛与灼热中,死死攥紧了胸口的碎片,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,「无论炼狱还是熔炉……我都活着走出来了!这一次……也绝不会倒下!」